丹东与岫岩 一段被时光掩埋的换地往事
丹东与岫岩:一段被时光掩埋的"换地"往事
在辽东半岛的行政版图上,丹东市与岫岩满族自治县如今分属不同的地级市管辖,一个在鸭绿江畔,一个深居辽东腹地。但翻开泛黄的地方志,会发现这两个看似不相干的地方,曾经有过一段鲜为人知的行政隶属关系。上世纪六十年代,丹东(时称安东)确实短暂管辖过岫岩县,这段历史在当地老人的记忆中或许还留有模糊印象,却鲜少被外界知晓。
要理清这段历史脉络,得从1965年说起。那年9月,国务院一纸文件将"安东市"更名为"丹东市",同时进行了一次不寻常的区划调整——将原本隶属鞍山市的岫岩县划归丹东市管辖。这个决定在当时看来颇为突然,因为从地理上看,岫岩与丹东之间隔着凤城县(今凤城市),并不接壤;从文化渊源看,岫岩满族文化浓郁,与丹东的边境城市特质也有所不同。
深入探究背后的原因,首当其冲的是国防战略考量。六十年代中苏关系恶化,东北边境局势紧张。丹东作为中朝边境的重要门户,战略地位凸显。将岫岩划归丹东,实则是为了加强这一区域的整体防御能力。岫岩地处辽东山区,地形复杂,是丹东后方的天然屏障。当地老人回忆,那时常能见到部队在山间拉练,"深挖洞、广积粮"的标语随处可见。
经济布局的调整也起了关键作用。当时丹东作为辽宁重要的工业城市,正大力发展丝绸、造纸等产业,而岫岩丰富的矿产资源(特别是菱镁矿、滑石等)恰好能提供原材料支持。据《丹东市志》记载,划归后的头两年,岫岩向丹东输送的矿产品增长了近40%。这种资源互补性,让两地的经济联系迅速紧密起来。
民族政策的因素也不容忽视。岫岩是满族聚居区,当时全国正在推进民族区域自治。将岫岩划归丹东,某种程度上是为了更好地落实民族政策。现年78岁的满族退休教师那永奎回忆:"那时候县里突然来了不少丹东的干部,帮着建民族学校,组织满语培训班,连供销社都开始卖满文挂历了。"
这次区划调整带来的变化是立竿见影的。岫岩到丹东的公路开始扩建,过去需要颠簸一整天的路程缩短到半天;县里的矿石通过新建的铁路支线直运丹东港;甚至岫岩人的口音都开始带上了些许丹东腔。现居沈阳的岫岩籍作家李铭在散文集《远去的山城》中写道:"突然之间,我们的'上级'从鞍山变成了丹东,供销社里的苹果从鞍钢的福利品变成了丹东的浪头苹果,连县广播站的天气预报都开始报鸭绿江的水位了。"
然而这段隶属关系仅维持了七年。1972年,岫岩又重新划归鞍山市管辖。官方解释是"为了优化资源配置",但熟悉内情的人知道,随着中苏关系缓和,国防考量减弱;加之丹东自身发展遇到瓶颈,对岫岩的经济带动作用有限。更重要的是,岫岩与鞍山的钢铁产业契合度更高——这个道理,直到今天依然适用,岫岩的菱镁矿仍是鞍钢重要的耐火材料来源。
这段短暂的隶属关系,在两地都留下了深刻印记。在丹东,至今有条"岫岩路";在岫岩,老一辈人仍习惯称丹东为"上面"。两地的民间往来从那时起就再未间断——岫岩人看病喜欢去丹东的医院,丹东人周末爱到岫岩的农家乐吃河鱼。这种微妙的情感联结,或许正是那段历史最生动的注脚。
回望这段往事,它不仅仅是行政版图上的一次简单调整,更折射出特定历史时期的发展逻辑。当国防需求、资源调配、民族政策等多重因素交织在一起,便催生了这样看似不合常理却自有其内在合理性的区划变动。如今站在凤凰山顶俯瞰岫岩县城,那些六十年代建造的苏式厂房、拓宽的马路,仍在默默诉说着与丹东那段短暂却深刻的"姻缘"。历史就是这样,总在不经意处留下它的指纹,等待有心人去发现、去解读。